愉悦自我的性何以可能 —95 后高学历女性的自慰实践（五）

（二）亲密关系中的自慰：正视性行为的认定与突破
“自慰对我而言就是要达到高潮啊，不能有快感我为什么要自慰”，谈到自
慰，Jesse 爽朗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有着多年自慰经验的她常常被身边的朋友
称作“老司机”、“性爱大师”，大学开学的第一天，她就给同寝室的室友们播
放女性自慰的 AV，也丝毫不掩饰自己丰富的“自慰经验史”。在她看来，自慰
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爽”，这和与男朋友做爱的体验是完全不同的。

我觉得是这样，如果是单纯的想要有性行为的话。我在和男朋友的性生活里
面可能更享受的是拥抱，接吻这种情侣之间的互动，但是如果是自慰的话一定是
以快乐为目的啊！（Jesse）
我在插入式性交当中一次都没有体验过高潮，很神奇，这是我一直在努力
get 到的，但是一直都没有。嗯对，不过有过类似的吧，包括在插入式性行为当
中达到高潮也是要通过小玩具才可以。但是，那时候你是分辨不出来这个快感来
自于哪里的，因为女性可以多重高潮，既有阴道高潮，也有阴蒂高潮，在同时的
时候，你会感觉到快感的来源是差不多的，你没有办法很仔细地区分出来。而且
在自慰的时候一般都不会选择插入式的，会很麻烦，也没什么感觉。（Jesse）

Jay 先后有过几段恋爱关系，她与 Jesse 的体验大致相同，在与伴侣的性活
动中无法通过插入式的性交获得性快感，通过对自己身体性感带的探索，她摸索
出了让自己在插入的同时获得快感的方法。
我在和异性发生性关系的时候，从来没有产生通过插入式获得过快感。从来
没有，从来没有。和男朋友一起的时候我达到快感都是都需要我自己来找感觉，
需要我要采用上体位去摩擦，去找自己那个 G 点。我只有在外阴或者是阴蒂才
会有那个高潮的点位，插入式的性交真的没有一点，我从来没有。我不知道其他
人可能会有吗？但是我从来没有过这样子。（Jay）

在发生第一次性行为之前，Lily 并未有意识地通过自慰探索自己的身体，第
一次性愉悦的获得来源于与伴侣的性行为，在这之后，她开始进行自慰的探索。
在探索自我的过程中，伴侣鼓励她坦承面对自己的性欲望，消解了自慰带来的耻
感。
我还是在本科的时候就和前男友发生性行为，发生性行为之后我就会有想要
自慰的念头。因为当时异地有时候就没有办法见面。自慰的过程中，我就会想到
一些言论，就会觉得是不是这个欲望不是一个不好的东西。然后和我前男友也会
讨论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其实他对我的这方面知识影响还挺大的，因为他就跟我
说这些都是非常正常的，男性有女性肯定也会有，都是非常正常的心理需求。自
慰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包括他当时也跟我说，如果你有性欲望的话，你可以直
接跟我提，如果我有欲望的话，我会直接跟你提。他说觉得女生表达自己的欲望
是非常正常的，不要觉得羞耻。我们之间就是平等的。（Lily）

当谈及自慰和与伴侣的性活动之间的差别，Lily 觉得自慰和做爱带给她的快
感是很类似的，单从快感上来讲都是很快乐的体验，是一种“高潮的感觉”。但
做爱于她而言还有另外一种体验，就是肢体接触的体验，如抚摸、接吻这样一种
互动让她沉浸其中。但她最爱的性互动就是伴侣为她口交的过程，她也通过积极
的互动向伴侣传达自己的偏好。
当他给我口的时候我会更加的积极。插入的时候我可能一开始没什么感觉。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感觉，因为插入的时候不仅仅只是插入，它还会有一些其他的
动作，比如说像摸胸和亲吻，然后还有其他的一些敏感点的触碰，我感觉我身体
有几个部位是比较敏感的。他会去触碰或者是去舔，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是比较享
受的，所以说可能伴随着插入式的性行为，还有一些其他的能够让我感觉到愉悦
的行为，我确实也能感受到性快感，所以也不完全是表演，我自己确实感受到了。
（Lily）

阿长也是一位有着多年自慰经验的熟练“选手”，有了男朋友之后，她对于
性的理解发生了变化。在与男友做爱之前，她觉得性欲这个东西，有了之后就可
以通过自慰来“解决”，但是有男朋友之后，她觉得性不只是一个人的事情，而
是两个人的事情，她有意识地减少自慰的频率。也不会想要去通过自慰获得高潮。
她希望与性相关的愉悦体验 “是两个人共同去做的”。在阿长看来，单身时性
欲的纾解可以通过自慰来解决，但是在与男朋友的关系中，性成为了两个人的事
情，性的高潮需要两个人一起体会，而这种性的高潮并不完全等同于赤裸的生理
快感，还有相互实现所带来的精神高潮，这是更为“高阶”的感受，也是她现阶
段更想要探索和实践的。

由于常年的自慰的历史嘛，可能有点过于频繁，会导致你对于高潮的理解一
直都是阴蒂高潮，阴道本身就很达到高潮。但我会这么想，就是我会觉得男女之
间去跟性相关的这件事情，如果你跟你的男朋友去做爱，然后我想要达到那个高
潮，但是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或者说很难达到跟阴蒂高潮这样的一个快乐，在这
样的情况下如果还去选择买小玩具来自慰去达到高潮的话，让我觉得影响跟感情
相关的爱情的探索。我会觉得性的这个高潮应该是两个人在一起体验，它获得的
不仅仅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也可能会比我身体上所感受到
的高潮会有更高阶的这样的一种感受。（阿长）

谈及自慰和性爱的不同，阿长觉得性爱更多的是一种爱意的展现，这也包含
着相互的妥协和牺牲。对阿长这样对自我身体娴熟的自慰高阶玩家来说，她一直
用刺激阴蒂的方式实现高潮，阴道高潮在性知识的认知和实践中都更难达成的，
二者本身也是不同的生理体验和感受。而对于阿长的男朋友来说，则是延长射精
的时间，因为他想去满足阿长的快乐。
我跟我的男朋友聊过这个话题，我们对性的话题也聊的很深入，他说可能在
跟你做爱这个过程当中，他自己要想达到高潮可能很快，从医学的角度上可能两
分钟它就能够完成射精。但是因为女性可能达到高潮的时间会更加长，所以男性
会在这个过程当中试图过去满足你的需求，去照顾到你的感受。会去想应该要去
怎么做才会让你的体验感更好，这就是两个人为高潮共同做出的努力，不管最后
有没有实现，对我而言，可能会比达到那个最终的女性的阴道高潮，精神上的这
种体验感要更加强烈。
说到女性用玩具这件事情嘛，我之前也了解到，现在的科技也做的很先进，
男性的飞机杯的使用感很多已经接近女性的阴道了，包括设计的那种温度啊等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从获得快感的角度出发，那其实男性也完全可以通过买飞
机杯然后去自慰实现。就相当于女性买玩具吧，方便而且效率高，也很愉悦。但
后来我了解到其实有女朋友的男生绝大部分都不会有这样子，当然这只是我个人
的了解，并不准确，男生们其实也并不会觉得飞机杯自慰的体验感会更好，他也
是认可高潮更多是来源于两性之间的互动，他觉得相互的满足能够带来的这种最
强的愉悦。

在对自慰与关系中的性进行交流的时候，笔者问 Lily“你和前男友在正式发
生第一次性行为之前，在尝试的阶段会做些什么？”，Lily 反问什么叫做“正式
发生”，笔者补充说指的是插入式的性行为，边缘性行为可能是尝试阶段会有的
行为。Lily 回答，正式发生插入式性行为之前，我们是有一些边缘性行为的，她
略微沉默了几秒钟，接着说，但是为什么它叫边缘性行为？笔者一开始以为她是
对边缘性行为的概念不太明晰，于是向她解释，指的是非性器官插入性的，比如
用嘴口交，或者插入手指等等……Lily 边听边点头，意思是这些都有过，不过她
紧接着询问，为什么口交和插入手指就是边缘，只有阴茎插入才算是正式的性行
为呢？
她的问题启发了笔者思考自慰与关系中的性的正式与非正式的区隔。一直以
来，自慰也被视为不是“真正的性行为”，而只有发生在关系当中的插入式性交
才被视为真正的性行为，也就是文化意义上的“第一次”。性的阶序理论指出，
非关系中的、非生殖的性是不光彩的，在性的阶序中属于外层，受到社会文化的
质疑和贬抑[1]。社会文化将性活动放置在稳定的亲密关系当中，同时建立起女性
的性快感需要在关系中体验的性脚本[2]，具体而言，这种性脚本强调女性的性快
感需要通过男性的插入来获得，在一场性爱当中，女性的快感是男性的责任，而
女性自己通过自慰获得性快感不过是真实性行为的替代品，是单身女性“无可奈
何”的选择，而拥有性生活的女性便不需要自慰。随着女性主义运动的兴起与性
科学的发展，女性的性快感来源于阴蒂而非阴道的科学话语破除了“阴道高潮”
的神话，也为女性的自慰提供了更为科学的支持。即便如此，处于关系中的女性
对于单独的自慰和与伴侣进行的性活动呈现出更为复杂的矛盾心理。
在当前的广告中，女性无法通过插入式的性交获得高潮一直被塑造成一种苦
难性的叙事，进一步强化着女性在性上的压抑、被动的地位。从年轻女性的访谈
中我们可以看到，女性积极主动的在性爱过程中探索自己身体的敏感区，同时引
导伴侣“投己所好”，实现着双方的共同满足，这体现了女性在性爱过程中强大
的情欲表现与能力。对于女性而言，自慰与性爱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场域，自慰的
赛道上性的高潮是终点，是目的，而赛道上的冲刺需要自己的投入与掌控，而对
于关系中的性活动而言，双方是一种协作的关系，在这个过程中有基于理解与尊
重的相互服务，比如口交，指交等等，有基于爱的亲吻、抚摸等身体触碰，这些
一路走来所体验的亲密，比是否到达所谓的生理意义上的“高峰”更为重要。这
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以往的性叙事中将自慰与性爱相对立的印象[3]。我们应当充
分看到女性更为自主的情欲选择，即使是出于关系中性质量的考虑而减少自慰，
也不能简单地归因于担忧伴侣不满下而做出的决定，而是自身对于美好性爱生活
的主动谋取。同时，我们也不应当局限在性活动中“欲求不满”的女性形象上，
这其中内含这女性的性快感来源于男性的父权制逻辑，女性的性快感可以通过自
己的身体书写、定义，亦可以成为自身力量的来源。自慰可以不是“边缘的性行
为”，也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第一次”，探索性的过程中，是选择插入的还是
非插入性的，通过阴蒂还是阴道获得高潮，女性的性由自己定义。